“钓”起半个姜子牙的上海红鲤

×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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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鲤动画会客室的墙上错落挂了 11 幅海报，那是公司承制的动画、游戏作品和正在开发的原创项目，包括《风语咒》《新倩女幽魂》《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以及正在上映的《姜子牙》。采访开始前，工作人员特意取下一幅，又把剩下的排列整齐，就像电影里那个有些 " 强迫症 " 的姜子牙。
在这部动画大片中，上海红鲤承接了 45 分钟片长的工作量，包括北海酒馆初见、幽都山大战九尾、四不相牺牲、斩断天梯等重要场次。上海红鲤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副总裁张厚健记得，3 年前这个项目交到手上时，只是一些设计概念图和二维分镜。群妖嬉闹又杀机四伏的酒馆，一条尾巴上有七百多万个多边形的九尾，都在团队制作人员的手上一点点立体、成形。
在刚刚过去的国庆档，《姜子牙》成为不少人的观影首选。截至 10 月 12 日，《姜子牙》票房已经突破 14.5 亿元，成为中国动画电影票房第三。" 很幸运连续为光线彩条屋承制了两部有影响力的作品，也让我们从中得到了成长。对于国漫，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我们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张厚健说。
流程：借鉴国外制作思路
" 我们工作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 在红鲤动画位于一家影视产业园区的三层办公楼里，一位工作人员边走边对记者介绍。


在记者眼中，动画公司其实长得很不一样。办公桌是定制的，不是方方正正，而是像曲水流觞一样，向每个人弯出惬意的弧度。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员工有自己的空间，又不会像网吧一样排排坐，太有 " 社畜 " 的感觉。到处色彩斑斓，每个办公区都有彩色的物品柜，放映室里码了整整齐齐的彩色坐垫，墙壁上贴着令人目不暇接的海报、原画稿。只有到了后期部门时，光线突然暗下来，四周的颜色淡了，因为那里对颜色要求更高，关着灯，是为了不影响显示器里的颜色。
动画制作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在红鲤的生产区域分布着动画组、LAYOUT 组、特效部、后期部、技术研发部、信息技术部等多个不同部门，牵涉到动画制作背后的各种环节。比如 LAYOUT 相当于摄像组，负责摄像机调动和演员走位等，而动作细化部分由动画组负责。这些年国漫逐渐崛起，精美的画面和特效水平让许多人惊叹，背后制作流程对大众来说还很陌生，工作人员简单介绍几句，一溜专有名词听得人云里雾里。
" 螺旋式迭代 " 是《姜子牙》采用的一种新的制作流程，这个词绕晕了许多网友。张厚健解释， " 螺旋式迭代 " 并不是还没想好就上，或者 " 边拍边写 "，而是为尽早发现需要提高质量的部分，未雨绸缪。"《姜子牙》是当动画达到 50% 或者 70% 的完成度时，就进入下一个环节。在画面里，所有元素都是比较粗糙的形态，但放在一起，可以判断出哪些环节需要做更高质量的调整。比如强光照射的地方肯定是观众会注意的，需要把这里做得更精细。全片每个镜头都经过这样的迭代，这种方式对于全片风格质量把控会更到位。"
"《姜子牙》的导演程腾、联合导演王昕都在国外呆过一阵子，所以他们把国外的制作思路带进国内，看这种方式能否给中国动画制作带来更好的结果。" 张厚健介绍，在《姜子牙》中，不乏几个月抠几秒钟镜头的例子。" 要达到理想中的高效率工业化流程，还有不少需要在下一部电影制作中改善的地方。我们通过《姜子牙》尝试了不一样的方式，让整个制作过程变得更规范、更有效率，但还处在探索过程中，没有完全脱离所谓靠人肉去弥补工业化水平不足的状态。"
敬业：动画师们先演一遍
在红鲤动画里，有许多让人觉得意想不到的区域。比如在地下车库里，藏着一间 " 表演练操房 "。房间的三面墙壁漆成绿幕的颜色，一面墙是镜子，地上躺着一个体育课用的海绵垫，一个白色矮柜。它们是做什么用的？记者正纳闷间，一位动画师走进来，架起三脚架，准备拍一段自己的表演视频。


原来，三维动画需要有真实动作、表情来参考还原，制作时遇到某个动作卡壳了，立刻冲下来表演、自拍一段，是动画师们的工作常态。
" 不一定每个动作都要亲自演一遍，但有些动作实际去做一下，比单纯靠想象要好，要的就是那些细小的真实。" 垫子是用来摔的，动画师表演通常点到即止，比如要表现人物从 2 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可能就用跳矮柜来代替，但为了想要的效果，一些磕磕碰碰的工伤在所难免。他们没有学过表演，只是靠本能去摸索，经过一遍遍筛选和提炼后，有了大银幕上那些动画角色触动观众的 " 演技 "。
在《姜子牙》中，有一段北海酒馆的群戏让不少人印象深刻，每个人物都生动鲜活，打斗流畅洒脱，不输真人电影，有人甚至看出了水浒的感觉。张厚健介绍，这场戏的确是由十几位动画师 " 演 " 出来的。每个人分配了一个角色，有人饰演妖怪 A，有人做妖怪 B，大家像是真的在一个酒馆里，各自喝酒、打闹、吵架，连角落里的角色，都在完成着自己的情绪和动作。" 让动画师把自己当演员，理解剧情和这场戏的情绪，才能有更深层的发挥。面对某句台词怎么说，眼睛怎么看，怎么皱眉、微笑，这些非常细微的东西都是通过他们体验得来的。"
自己演一遍，也是为了寻找中国化的表现方式。张厚健坦言，早期不少中国动画项目深受好莱坞表演方式的影响，比如好莱坞动画人物动作会大开大合，表现非常外放，这和外国人的性格有关联，但中国人比较含蓄，对于一些情绪和想法的表达，会通过细微的眼神表现出来，这一点在《姜子牙》中非常明显。" 和迪士尼、梦工厂比，中国动画还有很大差距，从创意、制作到技术，需要学习和追赶的地方还有很多，但现在的中国动画人更有信心靠自己的力量做出一部不错的作品。对于国外我们应该取长补短，你有好的我学，而不是你的都是好的。"
行业：工业化和多元化不矛盾
表演练操房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摆着一排折叠床，最忙的时候，有员工在这里过夜。前不久刚做完员工体检，不少人查出颈椎问题，典型的职业病。
《哪吒之魔童降世》和《姜子牙》的制作周期大概错开半年，加班最严重是两部片子接近尾声的时候，"《哪吒》最忙是去年五六月份，《姜子牙》最忙是去年十一、十二月，当时大家都比较辛苦，有时候会加班到凌晨三四点钟。" 张厚健说。
做好动画，是支撑他们坚持下来的动力。" 从《哪吒》到《姜子牙》，能感受到大家把好作品呈现出来的强烈欲望。对同一个镜头，导演会不断提不同的反馈，但大家都很愿意配合导演一遍遍把镜头越做越好，这种精神是很难得的。"


红鲤拥有优秀的工作团队，但《姜子牙》全片多达 1851 个镜头，每一个都精益求精打磨细节。出于现实考虑，《姜子牙》还是动用了供应商来完成一部分工作，由外包公司提供一些制作产能。
《姜子牙》有 50 多家供应商，相对其他动画电影是比较少的。这是由于其在外包管理上更规范，避免了层层外包的现象。张厚健觉得，外包并不是中国动画在工业化道路上要消灭的现象。" 接下来几年，这个情况都会一直持续。相比好莱坞公司能聘请上千人团队制作一部甚至同时制作几部动画电影，国内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资本运作空间。大部分团队人手不足，部分产能必将由二线供应商支撑。而且，很多从业人员在北上广的动画公司呆过一段时间后，会回到家乡创业，继续为行业提供不错的制作力量，这是中国很独特的存在。既然有这些优质的制作力量存在，我们应当把他们聚集起来，为电影制作提供一定的助力。"
红鲤以 CG 制作为优势，在承制《姜子牙》等项目的同时，一直在储备自己的原创项目，包括剧集、电影等不同类型，而对于原创动画来说，所需要思考的问题更多。
优秀国漫电影《大圣归来》之后，中国掀起一波动画热潮，动画公司、动画项目如雨后春笋，但有些只是昙花一现，疫情更给一些动画公司带来生存危机。疫情期间，根据上海扶持文化企业 "20 条 "，红鲤动画曾获一个月的房租减免，缓解了一定困难。公司还曾获得 2019 年度上海电影发展专项资金，用于补贴电影后期制作技术项目及平台建设。" 动画不算经济体量特别大的行业，能得到政府关注不容易。对于文化创作来说，希望得到更多扶持和帮助，这是业内面临的比较大的需求。" 张厚健说。
《姜子牙》对传统经典进行了创新性改编，表达了一个成人世界的故事。它对于行业的意义，也许在于对中国动画工业化和多元化上都做了一定探索。张厚健认为，工业化和多元化并不矛盾，前者面对的是动画人，后者面对的是观众。" 我们既要思考制作上如何更高效、更低成本、更可控，让动画人在制作过程中活得更舒适；也要让更多人看到不同题材的动画，吸引更多人去看动画。汇集更多热爱动画的人，市场越来越大，行业才能更好发展。"


【彩蛋】
上观新闻：网传《姜子牙》正片删了 90 分钟，真的有未播镜头吗？
张厚健：这可能是种误解。在整个动画制作过程中，从剧本构思进入到分镜，再到动画、剪辑，每个环节都会有取舍，但动画片不像实拍片，一旦进入三维制作环节会尽量控制删减量，时长、镜头数基本是确定的。最后导演也会根据整片情况做一些剪辑，可能会删掉个别镜头，但不会大段删减，我们制作的部分基本都在。
上观新闻：" 神仙天团 " 的出道 MV 是现做现卖吗？
张厚健：MV 其实在春节档期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我们是在上映前一个多月左右接到制作任务，挺赶的，而且当时歌词还在构思，交给我们的只有一个旋律。我们就在旋律基础上发挥自己的想象，加入表演动作，也有边做边改进的过程。这个 MV 算是红鲤完整创作的作品，我们都很期待它何时能发布，没想到受疫情影响，一等就是半年。现在终于让大家看到了，很开心能被喜欢。
上观新闻：《姜子牙》片尾彩蛋里出现的动画片也会由红鲤承制吗？
张厚健：《深海》我们现在参与制作中。作为《大圣归来》导演田晓鹏的第二部作品，它会是一个奇幻题材。那段彩蛋样片设计目标是让人能感受到强烈的空间感，我们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上观新闻：红鲤动画的名字来源是？
张厚健：一开始英文名叫 holy（神圣的），后来音译成了 " 红鲤 "。其实这个名字只是公司初创时的灵光乍现，但我们现在可能得为它想个故事了，也许会有一天要讲给大家听。
栏目主编：施晨露 本文作者：钟菡 文字编辑：施晨露 图片编辑：项建英
图片摄影：蒋迪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