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掉钟南山只需要一步

倔强阳子

一
面对电视镜头，第一次向大众传递出那个未知的病毒存在人传人；同样面对镜头，谈到吹哨人李医生时，眼中含着热泪。——这是今年上半年，我眼中的钟南山医生，两个足以定格进历史的画面。
虽然在 SARS 时期就知道了这个名字，但这一次，又有点不太一样。镜头中的他，那么真实、那么赤诚、那么有血有肉，同时作为一名医生，却又那么的风度翩翩，他确实担得上 " 国士无双 " 四个大字。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对这个八十多岁仍奔走在工作一线的老人，肃然起敬。
当然，这种尊敬，不止是针对他个人，更多还是凝结于疫情背后默默奋战的医务群像，只是，无论主动或是被动——他成了那个群像的代表，他恰巧成了那个扛旗的人。
各大媒体尤其是官媒的轮番报道，让他所处的那个位置变得更加鲜明，也在其身上投射了太多不必要的克里斯玛光环。可能，在一个混乱的时局中，就是需要这样一面旗帜，和一名形象鲜明的旗手吧。至少，可以抚慰那些惶恐的人心，给他们传递乐观的信念与价值。
我是学新闻传播的。那个时候，我就有点担心，在一个大众传播时代，" 钟南山 " 这个名字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神化。然而，毁掉钟南山也只需要一步，那就是把他推上那个至高无上而危险重重的神坛。
神坛之上，那一副理想标尺和道德枷锁，紧随而至。比如，有人就提出质疑，国士无双的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有钱？你凭什么住大别墅？你的儿子凭什么戴爱马仕？……
拜托，稍微查一下百科你就知道，钟南山可不是普通白衣出身，他有着一个颇为煊赫的家世，住别墅真的没什么奇怪的。还有，他的孩子也是中国最顶尖的医生，属于 " 国家级百千万人才 "，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一条几千块哪怕几万块的腰带，真的就戴不起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甘于清贫成了一种美德。或者说，" 与民均贫 " 成了比 " 与民共富 " 更有优越感的道德准则。在我的印象里，改革开放都四十年了，去赚一点钱，还这么上不了台面吗？实现社会分配的正义，不正是让这些专业领域的顶尖人才，尤其是医务工作者这种致力公共利益的职业，享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吗？
一个连钟南山都住不上大别墅或者说没有资格住大别墅的社会，才是可怕的。


二
被神化，是时局与媒体的双重裹挟，不一定是钟老的本意。与其说人们需要一个偶像，不如说有人更想要一个 " 神像 "。但没有人可以真正成为神。那些试图成为神的人，在历史长河中，他们的雕像比骨头烂得更快。
被神化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你不自由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再代表你，而是成了 " 神祇 " 与 " 神谕 "。表现在，大众强烈的信奉与狂热的追捧。
比如，钟南山分别在两个场合提到了两种药物，连花清瘟与板蓝根。他肯定了这两种药物在体外抑制病毒的功效。紧接着，市场失去了理性，药物被哄抢，相关企业股价涨停。鲜有人去追问，体外抑制病毒，其实大多数消毒剂甚至酒精都更有效果，这些药物并不是瘟疫的特效药。
钟南山的话，都有着特定的情境。撇去这些情境，容易被误读，得出很多荒唐的结论。
钟南山有着自己的研究团队，说白了他是这个团队的老板，一个团队这么多人，也是需要吃饭的。针对一个未知的病毒，进行一些尝试性的研究，发布一些阶段性的结论，甚至与一些药物企业进行合作进行相关领域的研究，是一个医学团队再正常不过的逻辑。但无奈，钟南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专家身份了。大众对他有着更多额外的期许。
戴上了王冠，就得承受这顶帽子的重量。哪管你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只是，请不要把钟南山推下神坛，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他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跌落。钟南山只需要一次祛魅，让钟南山成为那个有良心的呼吸病学专家，足矣，而不是一个携火神与雷神与病毒一决生死的斗士。他有着自己专属的领域，让他回归自己的领域。
这些话，不光是说给大众听的，也是说给那些蠢蠢欲动的资本家的。那些裹挟钟南山的资本，比误读钟南山的公众，可能更值得警惕。比如，这次的白云山板蓝根事件，背后的李嘉诚的身影。
三
早在 16 年前，李嘉诚的和记黄埔就与白云山携手了。
那是非典疫情刚刚结束没多久，板蓝根成为非典期间一个意外的明星，供不应求。精明如李嘉诚，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双方合作成立了广州白云山和记黄埔中药有限公司，李嘉诚投入了数亿元，建立相关种植和研发生产基地，板蓝根成为主打的产品，甚至准备销往欧美。
地产商人需要为押注的东西找了一个推手，在 SARS 战役中大放异彩的钟南山被看中，十年前，双方建立了合作。


具体的合作细节，我们外人无从知晓。2016 年，李嘉诚捐赠建立的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把 " 港大百周年杰出中国学者 " 的称号颁给了钟南山。
这次的板蓝根事件，源于钟南山参加白云山板蓝根澳门转化研讨会暨合作签约仪式的发言。这次活动的意图，也是让板蓝根在澳门实现产业化。钟南山作为长期合作的医学团队，受邀参加也在情理之中。
但一场发言被炒作，从而达到了某种商业效果，却不是一个医生所能预见的。这更可能源于一个资本逻辑。
李嘉诚的头顶也有着一些不必要的光环。人们往往用一个特首的标准，去要求一个首富。你除了囤地捂盘，除了在股市高抛低吸，除了把资产慢慢转移到海外，你到底给香港做了哪些贡献？
很多年前，新加坡的国父李光耀就这么质疑过李嘉诚。他说新加坡不欢迎李嘉诚。时至今日，香港几大家族仍牢牢把控着香港的经济命脉，而广受争议。这些家族基本都是干房地产发家的，于是有人把这叫作 " 地产霸权 "。
但其实，李嘉诚还是做了不少慈善的。向医药研发领域的投资，就是一个重要方向。这是富人的普遍爱好，如果医学允许，他们渴望向天再借 500 年。恒基的李兆基就说过，如果可以多给我十年的青春，我可以付出 1000 亿的代价。
但李嘉诚的投资，却内外有别。在西方国家的捐赠，基本捐给了各所大学的基础研究和各种前沿实验室。
比如，1998 年，向斯坦福大学捐赠 400 万美元，设立肝炎研究计划。2005 年，捐赠 4000 万美元，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立健康科学研究中心。2010 年，向加拿大阿尔伯特大学捐赠 2500 万加元设立李嘉诚应用病毒学研究所。2011 年时，向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捐款 4000 万美元，兴建 " 李嘉诚生物医学和健康科学中心 "……
今年获得诺贝尔奖的两位科学家，就直接受益于李嘉诚的捐赠。分别是在基因编辑领域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杜德纳，以及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的霍顿。人们惊呼，李嘉诚只花了四个亿，就砸出了两个诺贝尔奖。
只不过，这两个奖都是别人家的。
而在国内的投资，呵，板蓝根。
并非我瞧不上板蓝根，只是，中国和世界的距离，不应该再是板蓝根与诺贝尔的距离。当然，如果你能像屠呦呦一样，从中药中提取出救世良药，则另当别论。
李嘉诚已经祛魅很久了，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我希望钟南山也能尽快完成祛魅，真正的做回他自己。他在两场疫情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的贡献有目共睹。我对他的尊敬，一如既往。